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东北汽车部件厂:一名普通技工的日常
早上,兰守辉像往常一样走进了工厂,开始安排接下来的工作。看着工人们有序的开始了各自的工作,44岁的兰守辉不禁有些感慨,过去熟悉的身影现在已所剩无几,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在这里工作了8年,相比其他人他已经可以算是这个汽车零件工厂的“元老”了。
伯特利汽车安全系统有限公司始建于2004年7月,公司总部坐落在安徽省芜湖市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,是一家专业从事汽车安全系统相关产品研发、制造与销售的中外合资企业。2013年10月,伯特利汽车安全有限公司在乳山市建立了分厂,兰守辉正是在这个时候进入了工厂,成为了一名车间工人。
在检测完一个零件后,终于又来到了休息时间,兰守辉走到一旁喝了几口水,坐在一旁看着忙碌的工厂。像大多数工人一样,日复一日的重复工作早已是兰守辉的常态,每一天他都在钢铁的包围中工作,这些汽车零件和X-RAY检测机器早已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。
在兰守辉过去的生活里,大部分时间都在山东省乳山市这个城市中度过。乳山作为一个“工业立市”的城市,城市中遍布着手机配件厂、汽车配件厂、造船厂等各种类型的工厂,兰守辉在高中毕业后开始工作,在此之前,他曾在当地的电子厂、饮料厂等就职,做着普工流水线工作——电子厂锁螺丝,饮料厂包装运货。面对过去4000左右的工资,“工资比较高”是他选择在伯特利工作的首要理由,不出意外的话,未来兰守辉也会选择在这里继续工作下去。
伯特利汽车安全系统有限公司在乳山,兰守辉现在所在的工厂规模大概800多人,主要生产铸铝转向节、铸铝控制臂、制动器连接板等4类汽车安全系统产品,零件由大到小约有1到20斤不等,十几台机器一天一夜生产的零件大约可以达到30000个。在车间内各个部门分工明确,一个零件的制造需要经过一系列流程,“先要进行铸造、切边,然后还需要检查外观以及通过X光检测零件的内部,接着再次进炉进行热处理,机器加工等等,其中还需要多次检查。”兰守辉说,每一个环节拆分成多个步骤,每个人仅需要做重复的工作。精细的分工,使得每个环节的操作明确而具体,光是汽车零部件的加工工艺就分有铸造、锻压、冲压、焊接等环节,每个环节都有对应的技术人员负责,保证了汽车零件的生产规范,符合标准。
兰守辉从进厂开始就一直负责X光的环节,这个环节分为两部分,首先先检查外观,在合格之后才会到他这里,对零件进行X光扫描,扫描形成的X光片会显示在电脑上,用于观察零件内部是否符合标准,“我们检测零件检测内部的缩松、缩孔,不可以超过两级。就是说缩松要在56mm以内,缩孔在7mm以内。”对于兰守辉来说这些是早已烂熟于心的内容,有时候仅凭经验就能判断出来零件是否合格。
每当有新来的员工,工厂一般会组织7天左右的培训,来了解生产的基本流程以及注意事项等,然后直接分配到一线,每人安排一个师傅带着熟悉工作流程。在X光这一环节,新员工大部分都会被安排到检查零件外观这一岗位上,在实践中逐渐熟悉自己的工作,“一般工人半个月左右就能够熟练的工作了。”兰守辉说。
面对新员工,兰守辉第一句话就是让他们一定要细心,“在工作中稍微疏忽可能会出现严重的后果。”伯特利公司曾出现过事故,一批零件未能第一时间查出气孔问题,当发现时零件已经运输到了国外,公司立刻派人到国外紧急回收这批零件,花费大量金钱和时间来重新检查,在兰守辉印象中公司那一次大概赔了上百万。
兰守辉升上班长已经好几年了,手下管着十几名工人,虽然工厂的人员流动比较大,但他早已习惯了,“这些工作其实不难,新来的工人们都可以很快适应,并不耽误工作。”兰守辉说。
“每天眼睛一睁就知道接下来的一天要干什么了。”兰守辉笑着说。像大多数工厂一样,伯特利同样是“黑白班”的制度,机器24小时不停歇的工作。“工作时间都是固定的,白班早8点到晚8点,夜班正好相反从晚8点到早8点,中间会有半个小时吃饭的时间。”白班与夜班每7天一轮换,轮换期间会有一天的休息时间,一个月有4天休息时间。
每当工作久了,兰守辉都会适当把眼睛从电脑前移开一阵子,来缓解长时间工作的疲劳,两班倒会让人十分疲惫,长时间的黑白颠倒有时让兰守辉也会觉得难熬,“一般夜班我都会趁中间休息的时候稍微睡一会儿。”兰守辉说。
但相对于流水线类型的岗位,兰守辉零件检测岗位已经可以算是一个比较好的选择了,不会时刻不停的工作,可以自己掌控节奏,并且每两个小时可以休息十分钟。“离开的工人又回来算是很常见的事情。”兰守辉说,在诸多工厂中,伯特利的工资可能不是最高梯队,但是性价比已经相对较好。
工厂虽然包吃包住,但因为家人都在本地的缘故,兰守辉下班都会选择回家睡觉,“回家基本上躺下就睡着了,睁开眼睛就要上班,也没什么时间搞娱乐活动。” 与大部分中年工人不同的是,工厂内仅有的四五个20多岁的年轻人偶尔会在下白班之后挤出时间到市区聚餐。“毕竟是年轻人,精力旺盛,总会想出去玩,放松一下”,有时候兰守辉也会羡慕他们有这么好的精力。
年轻人对于未来总是充满着无限的想象,对于年轻人来说,他们不想让自己日复一日做着重复而枯燥的工作。在同样的工资水平下,他们宁愿选择做外卖等时间自由的工作,也不想要进工厂。
伯特利公司和大多数工厂一样,招一线工人基本依赖于劳务公司的输送。在工厂一般会有驻厂劳务,工人一般由自己选择想进哪个工厂,然后被劳务公司送到工厂,由驻厂劳务接收,安排接下来的事情。在工厂正常运转的背后,劳务公司扮演的是工厂与工人的桥梁,为需要动力运转的工厂提供“流水兵”。
“我是厂子里的正式员工,劳务输送的一般都是临时工。”工厂正式工大概500左右,而临时工有300左右。临时工工资按小时算,17元一小时,一个月的收入大概有五千多,正式员工的工资则是由底薪加提成组成,底薪1900元每月,再加上加班的提成——每天工作后4小时算作加班,每小时工资是临时工的双倍。
“正式工其实和临时工工资差不多,但是正式员工有五险一金,临时工只有意外险,他们入职离职都比我们要简单。”兰守辉说。所有人的工作都差不多,每天大概会经手一千多个零件,一月到头,有时候正式工的工资可能比临时工的还少,而兰守辉作为班长会有相应的提成,工资才可以达到6000以上,对于这里的工人来说,这样的工资基本就是他们奋斗的顶点。
对于工人而言升职并不意味着加薪,而是拿着差不多的钱,做着更多的工作。例如工厂中的技术员,每天要不停的修理机器,月工资仅比普通工人多500元。在这种情况下,有许多工人并不会想成为正式工人,而是仅把工厂当做临时的选择,赚够了钱就寻找更好的工作。
兰守辉在工厂工作的8年间,见惯了身边人员来来去去,做满三四年的已经算是“老资格”了,他理解选择离开的人,自己却没有离开的打算,并不是多么热爱这份工作,而是需要养家糊口。“我感觉现在就挺好,工资足够养家了。”兰守辉笑着说,对于他而言工作不只是为了自己,还是为了他和家人更好的生活。
兰守辉快速吃完面前的饭菜,打算趁着午休半个小时的时间休息一会儿。对于正式工,工厂会提供一顿免费的饭,再加上200元的饭补,临时工则是包三餐和住宿,“我们厂子比较偏,我还好,下班会回家,临时工只能等到去市里的时候才能买一些东西,平常只能吃食堂的饭菜。”
每日三餐,每次两个菜,上班工作,下班睡觉,这就是大部分工厂工人的生活,“工厂在工作时的管理还是很严格的,但有时候他们实在太累了会出去上厕所顺便活动一下,不过分的话我也不会太管。”
伯特利工厂招收工人年龄的标准是18-55岁,目前工厂内的正式工大多三四十岁,临时工则是五六十岁较多,工厂一般不会是年轻人的第一选择,对于他们来说这不仅是工资高低的问题,更是观念问题,上一辈教育自己的孩子“不努力学习就到工厂打工。”进工厂对于年轻人来说是无能的表现,远离城市、枯燥重复的工作内容、单一有限的晋升空间,即便是工作门槛不高、有保障的收入,对年轻人的吸引力也在下降。
近年来制造业在GDP中的占比逐渐下降,从2006年的32.5%下降到了2019年的27.7%,工信部原部长李毅中日前就这一情况表示,“中国工业和制造业GDP的比重这些年出现了过早过快下降的情况。”
根据国家统计局相关数字,自2010年起,我国制造业就业人数占比持续下降,2020年农民工总量28560万人,比上年减少517万人。农民工老龄化现象凸显,2019年我国农民工平均年龄为40.1岁,比上年提高0.6岁。
类似于快递员,网约车司机这些新蓝领职业出现之后,受学历或者技术能力限制就业的人有了更多的选择,在疫情期间则有这样一组数据,在疫情期间两个月内新增骑手58万人,有40%来自制造业。
越来越多的人只是在工厂短暂停留,似流水来了又去。看着他们,兰守辉有时也会感慨自己年轻的时候没有像现在那么多的工作选择,他甚至表示,假如当初自己也有这样的条件,或许也会尝试除工厂外的其他工作,但对于上有老下有小的他来说一份有五险一金、稳定、有保障的工作更为重要。谈到未来工厂可能面临招工的困境,兰守辉并不悲观“我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,感觉应该是很多年之后的事情了,那时候说不定工厂都是自动化了呢。”